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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晗愣了一下,她一时找不到真实感,仿佛在梦里一样。

边上的老人家还在喊着让青天大老爷接下她的状子。

不等许晗说话,许晗的身形一倾,被眼前人一把拥入怀中。

许晗,“……”

这是什么画风?

她愣了一下,马上不着痕迹的将手抵在萧徴的胸前,不让自己太过贴近他,再说,两个男人,当街拥抱,不是让人浮想联翩么?

而且,从小到大,好像除了母亲,并没有被男人拥入坏中的体验,哪怕昔日兄长表示关爱,顶多也只是轻轻的环臂拍肩一下而过。

是以,当萧徴这样情真意切,带着浓重的久别重逢力度抱住她的时候,她呆了。

这人吃了什么药?疯了啊。

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,

“这里人多这呐。”

偏偏萧徴恍若未闻,只是闷着嗓子低低道,

“是你,真的是你。”

在江面上面对三娘和陈老四等水匪的时候,她没觉得害怕,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。

这会儿,忽然心里一片柔软,不过她还是用自己的脑门对着他的鼻梁撞了一下。

随着萧徴闷哼一声,抱着她的手也松开了。他用手捂住鼻子,然后看着许晗。

他的眼底漾出了微笑。

这一笑,又让许晗觉得那样的熟悉,炙热似火,又内藏柔软。

许晗忍不住微微垂眼,避开了他的目光。

很奇怪,明明算得上温柔的眼神,却令她感到不安。

不过许晗这个人,即使内心是狂风骤雨,面上也能做到不动如山。

“你不是在京中吗?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?”她问道。

萧徴嘴角微弯,微笑着低声道,“你猜猜。”

许晗,“……”

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眼睛也是笑着的,许晗却觉得他那双眼睛像是静水深流,藏着她不知道的暗涌。

她不知道她离开京城后,萧徴发生什么事情,但他身上所带着的令人战栗的杀戮决断的其实是何时形成的。

她只知道,萧徴在这段时间里肯定经历过不同寻常的事情。

萧徴朝那老太太的方向颔首,道,

“你说她真冤枉吗?”

许晗摇头,她也才刚来,怎么会知道?

萧徴顿了顿,笑着道,“你如果查清楚这个案子,我就告诉你一件事。”

“对你很重要的事。”

说罢,还朝许晗眨了眨眼睛。

许晗怎么会听他的骗?而且,她现在的身份是徐修彦的随从,怎么去审案?

萧徴却不等她反应的机会,拉着她走了出去,他身上的气息一敛,仿佛又好像是京城的那个纨绔子一样。

那挎刀的衙役还没能将大腿从女童的手中抽出来,他满脸的无奈,道,

“老婆婆,今日县尊大人不在衙内,你在这里跪着也无用,还不如明日再来。”

老婆婆哭道,

“老婆子已经连着来了三日了,县尊大人就没一次在县衙,难道要等到我那媳妇被判决了,县官大人才会在吗?”

围观的百姓看老婆婆实在可怜,于是求情,

“差官老爷,这祖孙俩确实可怜,她那媳妇对婆婆孝顺的不得了,人也是手无缚鸡之力,看起来不像是大恶之人。”

“要不,你就网开一面,收了状子吧。”

“就是,就是,人家来喊冤,怎么就将人赶走呢?”

许晗定住脚步不肯出去,“你做什么,想做青天大老爷你去吧。”

江面上的刺杀还没解决,那些城门口的兵丁谁知道有没有拿到画像了,她这样出去,到时候被抓……

她摇摇头,想到如今徐修彦就在府衙内,而自己如果没碰到萧徴,肯定是要去找徐修彦的,不一样被认出来吗?

反正都是认出来,她索性就随着萧徴走了,看看他怎么做青天大老爷。

那被抱着大腿的差役看起来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,如果是别的差役,大约早就一脚将女童踹开了,可这个并没有。

只是无奈的站在那里,汗流了下来,口中劝道,

“老人家别急,明日就会开衙,要不你们那个时候过来。”

老婆婆是怎么也不肯起来,他们祖孙不起来,差役就走不了,于是三人就这么僵持着。

这个时候,那个县令大人也出来了,还有徐修彦带着元青跟在后头,在府衙大门边站着。

萧徴拉着许晗不撒手,县令出来他也不上前,反倒是许晗一直没见着在哪里的白灼神态高傲地走过去,昂着下巴道,

“你是这里的县令?”

那县令忽然被个人这样问,愣了一下,不过还是道,“正是,不知……”

白灼的语气冷硬,“我家主子是承恩公府世子,同时也是锦衣卫副指挥使,他为了皇命路过这里,没想到竟然碰到这样的事情。

这个老婆婆号称有冤,你不将案子接下来审理,竟然让她这样跪在外头,怎么能叫青天呢?”

这分明就是逼着那县令审案,县令心头微怒,却不敢发作。

因为白灼介绍的时候,也将锦衣卫的牙牌给露出来了。

他眉头微蹙,一时不知怎么回话。

只听白灼朝萧徴和许晗那边指了指,道,

“我们主子说了,既然大人审理不了,那他就越俎代庖帮着您审理了。”

县令大人听得汗都流出来了。

锦衣卫啊,做什么的?监察百官。

好端端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,而且现在还说要帮他审案。

顿时,县令大人心头恨不能倒回到刚才,不,倒回道前几日,他就不应该收那员外郎的银钱。

县令大人内心惶惑,那边萧徴已经和许晗在问案了。

对于问案,许晗没做过,只是在书籍上看到过。

她道,

“这位老婆婆说有大冤情,这位是锦衣卫的大人,路过这里。”

“锦衣卫的职责就是爱护老百姓,所以我们大人接了这位老婆婆的状子。”

她四处看了看,指着前头刚刚她坐过的一个茶肆,道,

“大家还请让出一条路来,我们到哪里去问案如何?”

这就是要当众审案了。

锦衣卫的名声不仅仅是在百官的眼里如恶人,就是在百姓的认知里,那也不是好人。

有些妇人,吓唬自家半夜啼哭不止的孩童就是,“再哭,再哭,那锦衣卫的大人就来将你抱走,扔到昭狱里去喂刀拉。”

如此可见锦衣卫的名声着实是不太好。

围观的百姓本来听到锦衣卫的名头是要逃走的,但听许晗说要当庭问案,于是让开一条路,聚拢在茶肆前,准备看看锦衣卫的大人又是如何问案的。

那县令见萧徴要当庭审案,拉着的还是那个跟着‘马公子’一起的少年。

顿时又搞不懂了,这位少年究竟是马公子的仆从,还是这位锦衣卫的随从。

不过,他上前朝萧徴拱拱手道,

“大人,下官不接这个状子,实在是因为她儿媳杀人的事情人证物证齐全,并无半点可辩驳的地方。”

“既然大人路过此地,那就请您来辨一辨,也免得下官这里落下埋怨。”

一众人等移到茶肆。

萧徴什么也没说,只是径直在茶肆坐了下来,不过他还知道是许晗问案,让她坐在正中的位置。

许晗清清喉咙,刚要问那老婆婆的话,谁知道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披散着头发从人群里冲过来,趴在地上失声痛哭,

“这老婆子家的贱婢用刀刺杀我儿,求大人做主。”

这下是原告被告一起到场了。

许晗皱了皱眉头,那老丈还要继续哭诉,被许晗给制止了。

她让老婆婆和女童站起来,“你们一个老迈一个年幼,不必跪了,站着回话。”

老婆婆感激涕零,“多谢青天大老爷。”

许晗面色有些微红,她瞪了萧徴一眼,都是这个人搞出来的事,让她来收场。

萧徴朝她龇牙咧嘴的笑了笑。

许晗没有立刻老婆婆的话,而是问那跪着的老丈,

“你说是老婆婆的媳妇杀了你儿子,那你可知道为什么?”

老丈看了眼那瞎眼的老婆婆,支支吾吾的说了起来。

原来,老丈和那瞎眼的老婆婆是夫妻,老婆婆的媳妇也就是老丈的媳妇,这就是一件妻子杀夫案了。

媳妇进门已经有些年头了,看看孩子也都已经五六岁,人长的不错,平时性格柔顺,老丈年纪一把,有了新欢,就将老婆婆安置别居,媳妇孝顺,就时常的去照顾她。

这一年更是长住在老婆婆那里。

老丈家里有钱,如今是儿子当家做主,在外头被人称一声员外郎。

媳妇性格柔顺,但员外郎的脾气暴躁,更是时常出去喝酒,前几日出去喝酒后,去了老婆婆的院子。

老婆婆心疼儿子,就让他去睡一会,员外郎要媳妇跟着一起去睡,媳妇不肯,于是两人起了争执。

那媳妇不想和员外郎起争执,于是朝门外去,员外郎也跟着追了出去,两人当街争吵起来,然后员外郎就被媳妇给当街刺死。

老丈愤愤不平地道,

“那贱婢长得妖娆,当年本不愿我儿娶她进门,谁曾想,我儿贪恋她的美色。”

“看着一个性格柔顺,其实是个搅家精。”

许晗闻言,点点头,同情地道,

“确实是,娶妻娶贤,纳妾纳色,所以,男人不能贪恋美色。”

老丈顿时见到知音一般,“可不是,可惜我儿不懂这个道理,最终死在女人的手里。”

边上的萧徴似笑非笑的看着许晗,把许晗看的汗毛竖起来,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,怎么看起来这样的古怪。

她搓了搓手,那边老婆婆上前,“青天大老爷,你可不能听这死鬼的胡言乱语,我媳妇性子柔顺,绝对做不出当街刺杀我儿的事情。”

她哭道,

“青天大老爷,一定要给我媳妇儿做主,你不信可以到处去问问,我那媳妇真是个顶顶好的人,老婆子要不是有她,早就死了。”

说完,她啐了一口,道,

“这个死鬼,有了几个臭钱,就嫌弃我眼瞎,人老,为了给小妖精腾地方,将我赶出家门。”

“我那儿子,也是个混不吝,只怪我没教导好他,从媳妇进门来,就时常与她争执,媳妇性子好,都是让着他的,就这样,他还不知足,时常眠花宿柳。”

“要不是这样,她怎么会跟我在别院住。”

那老丈顿时嚷嚷道,“老虔婆,你就因为那贱婢服侍了你几天,你就连儿子死了都不管,一心一意帮着那个贱婢翻案。”

“她为什么住到你那里去,不就是因为外头有人,你那里好方便她偷人吗?”

许晗闻言,夫妻不和,妻子漂亮,还有眠花宿柳的丈夫。

不过就因为住在别院,就说在外头偷人,这也太牵强了。

就算老婆婆眼瞎,可还有个女童呢,而且老婆婆也没聋,真要做点什么,难道他们会不知道。

她安抚了老婆婆两句,又继续问老丈,

“他们起争执的时候会动手吗?”

老丈拍了拍大腿,

“打,怎么不打,不过我儿人高马大,媳妇也不敢还手。”

许晗‘哦’了一声,

“她的性子温顺,那都是怎么和员外郎闹的?”

“她还不了手,就只能闹上吊了,去年差点都吊死了……”

老丈蓦然闭上嘴,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。

边上的人,不仅仅萧徴,就连后头来的徐修彦,心中都不由的为许晗这一手诱的好口供露出赞许的笑容来。

许晗仿佛没听到老丈说那媳妇差点吊死的话,只是道,

“妇人都这样,一哭二闹三上吊。”

围观百姓哗然,没想到这样俊秀的少年朗也知道这些。

许晗没等老丈在想其他的,而是很快的问他,

“既然你媳妇都已经住到老婆婆那里,那她怎么和你儿子争吵?还有,员外郎既然去找她,自然是说明两人感情还好的。”

老丈点点头,“他们时好时坏。”

许晗有些搞不懂了,既然不是长期受到虐待,想要杀夫,那是为什么?

不过审案还有很多要做的,要提审犯人,询问证人,就是现场也要勘验之类的。

这些事情自然不用许晗出手,萧徴不仅带了白灼,还带了锦衣卫的人过来。

许晗则是让老婆婆带着女童坐在边上,将刚才问老丈的问题反复的,交叉的又问了老丈好几遍。

这个方法还是从前军营里审问奸细得来的方法,重复审问相同的细节,让被问的人丢失耐心从中露出可能的马脚。

同时,还让自己验证老丈话中的真实性。

边上的百姓自然是不懂的,倒是徐修彦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晗。

果然,重复反复的问话,让许晗得到很多细节。

当初员外郎因为妻子的美貌而将她娶进门,虽妻子的性情也柔顺,可因为太过貌美,反而让员外郎不放心起来。

后来,甚至因为怀疑对妻子拳打脚踢,最后因为忍受不了,才会带着女儿逃到老婆婆的院子里去。

因为再问不出别的了,许晗让老丈在一边休息,然后等着犯人过来,还有证人等过来。

这个间隙,许晗悄声的问萧徴,

“你到底做什么来的?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”

刚刚他抱着自己,说真的是你,分明就是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,难道说他知道自己被追杀的事情了?

萧徴闭了闭眼,他确实是听说许晗一行被追杀的事情。

他听到红缨说霍十一娘死了的那一刻,真的恨不能跟着她一起死去。

最起码,入了黄泉,他总能找到她,而不是在这世上独自前行。

只是后来,他看到淑阳长公主时,知道他不能任性。

冷静下来后,许晗的面容不其然的跃入他的脑海,心底深处,他还是没有完全相信红缨说的话。

于是,他就想着到江南,他想再一次确认许晗的身份。

没想到,走到半道,就收到消息说许晗他们的船只在江面上遇袭,现在许晗和徐修彦不知去向。

当时,他有些懵了,他本来想,如果确认许晗真的不是,那就将他当做最好的知己。

人生得一知交,可遇不可求,他愿意将这份交情一直延续下去,而不是因为他的妄念而毁灭。

只是,还没等他确认好,许晗就不见了!

他吩咐锦衣卫四处搜寻,结果,在一个小村子找到线索,知道他们刚刚进城不久,于是又马不停蹄的追了过来。

事实上,他是跟在许晗的身后,见她换了两家茶肆,最后朝县衙走去。

他承认,他是很坏,一次又一次的试探,就连这个案子,也是他的试探。

他觉得自己中了毒,如果不排出去,也还是一个死字。

他笑了笑,实话实说,”我是押运粮食下来的,半道上听说你出事了,于是就找了过来,幸好你没事。”

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,“这是太妃娘娘给您的信,你现在也没空看,我先帮你保管着。”

说完,又要放回怀中,被许晗眼疾手快的抢了过来。

这时,去提审犯人的锦衣卫带着犯人过来了。

许晗将信小心的放入怀里。

她看着带来的女子,心头有些不忍心。

员外郎的媳妇姓温,因为从牢里出来,发髻散乱,目光也是散乱怔忪,面容肿胀,有伤,坐在地上不言不语不哭不闹,好像一句行走的尸体。

许晗放柔了声音,问那女子,

“温氏,你为何要杀你的丈夫?如果有冤情,你从实讲来。”

温氏只是抬眼看了眼许晗,又低头去,一句话都不说。

边上的县令顿时嘲讽道,

“她还能有什么冤情,当街杀人,证据确凿。”

边上老婆婆顿时跪了下来,

“青天大老爷,我儿媳向来孝顺,虽然死的是我儿子,可我媳妇绝对不是做那样事情的人。”

边上女童也跪下,“我娘不会杀人的,我爹不是好人,死了也活该。”

温氏在边上听得真切,顿时大哭起来,抱住婆婆和女儿哭出声来,

“娘,您来干什么,快些带小米回去,媳妇不孝,让您受累了。”

老婆婆哪里肯回去,她道,

“不回去,娘不回去,娘知道你是冤枉的,小米说得对,是他死有余辜,儿媳啊,你不要担心,青天大老爷一定还你公道。”

祖孙三人抱头痛哭,让在场的人纷纷落泪。

那老丈则在边上冷哼,

“杀了人还想翻案,一定要让你们这些人给我儿陪葬。”

老婆婆狠狠的啐了她一口,“老东西,要不是你,我儿如何会变成那样,明明小时候还是个上进的好孩子。”

那边,凶器,证人都带了上来,一把尖刀,上头还带着血迹,证人有三个,说的都是大同小异,确实看到温氏拿着刀刺向员外郎。

案子道这里,好像审不下去了,因为凶手确实是温氏。

边上县令大人洋洋得意,看来锦衣卫的人也不过如此,看来今日,这锦衣卫的脸怎么也要丢一丢了。

跟自己丢脸比起来,县令当然选择让锦衣卫的副指挥使丢脸了。

以后,他也能拿出点东西来说,这可是对升迁有好处的。

想到这里,县令大人面带笑意的垂下头去了。

就让这个问案的人得意一时吧,这样的案子,就不行能给翻过来。

看他们威风到几时。

县令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徐修彦,再看许晗,眼里露出精光,想到自己的安排,觉得过了今日,又可以扬眉吐气了。

许晗抬起眉毛,站起身来,似笑非笑的看着县令大人。

县令大人连忙一笑,又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。

那边衙门摆着的鼓被人敲响,是有人喊冤。

萧徴嘲白灼颔首,示意他去将人带来。

反正这里是他最大,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,有时候权势就是这样的好用。

不一会,白灼带了一个人过来,是个年轻女子,和温氏长的有些像。

那女子也是面色苍白,双目红肿,眼睛里带着一丝义无反顾的决绝,她跪了下来,

“求达人做主,我姐姐是冤枉的。”

许晗眸光衣衫,撩起袍子坐了下来,笑道,“那你说说。”

那女子咬着唇,好半响才道,

“因为,姐姐是为了我才杀了那淫贼的。”

“为何?”

女子眼睛一闭,刚要说,温氏扑了过去,捂住她的嘴,

“妹妹,姐姐杀人就是杀人了,和你无关,你回去,你以后好好活着,把姐姐的那一份也活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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