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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.嫁娶阴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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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依稀记得那惊鸿一瞥的男子,除去他毓盈卓华的出尘风姿,他的眼中有寡淡、疏离、冷漠,以及似深海般的深沉……那样的眼眸太过复杂,似被一层雾霭笼罩着,纵是她善于心计也撩不开那层面纱。

“放肆,谁准你们在背后说主子坏话?”端着荷叶翠珠盘底的小盅于托盘,芷澜厉声斥责道。她才不过离开刻把功夫,他们就敢胆大妄为了,也不知里面那位主有没有听到。不过便是听到了,她也当什么都没发生,她就是这么随意纵容惯了,才导致他们一点规矩都没有。

几个下人是有些怕芷澜的,都知道她在这府中扮演过什么角色,身份自比普通下人都要高贵些,老爷小姐都待她甚为亲厚,自然不敢得罪,被斥后都喏喏地不出声,只待她走远,又露出鄙夷的神色。

推开房门,帘秉灼影,垂垂旎香,烟蔓笙炊,是为奇华。绣足玉掩,宝翠一双,浊莲于被,素手在侧。漫然翻书声聂停而止,被人抽走,合拢,再放于幔旁的小几上。被迫打断思绪的那人正用怨嗔的眼眸望着她,幽怜若水,盈盈水泽,化为绕指柔。

芷澜被她那样的眼神看的受不了,恍若那真是一汪水,她会被溺毙,连连求饶道:“小姐,你别那样看我,我错了。但是你有伤在身,看书费精神,不利于伤势,恐会撑不住三日后的大婚。”手腕搅动黑色液体的瓷碗中啪啪滴落两颗晶莹的泪珠。

女子抬头看着这个先一秒还安好的柔弱美人,后一秒怎么就哽咽的泣不成声了?她到是有些无所谓,不是没听到在她闺房外嚼舌根的丫鬟仆人,他们虽是伺候着她这个病主子,却是对她常年不在府中极为陌生,又因她喜静都将他们远远遣在门外,他们难免对她放肆些,也就有些无所顾忌的谈论着坊间的流言谩骂。

“三日后吗?”她恍恍而问。时日竟过的这般快,她明明已经早就准备好了,为何还会有不安和……茫然?

芷澜敛住泪意,将捣凉的药碗递给宁朝夕,重重点头,“老爷说让我做你的陪嫁丫鬟。”

接药碗的手顿了顿,白皙的手背被溅出黑色黏稠的药汁灼了几滴,宁朝夕盯着手背上的黑点,歉然哑声道:“芷澜,你我二人自小便在一处,情如姐妹,你也最是清楚我的脾性和生活习惯,所以当初爹才会选择了你。只是今时不同往日,你没有必要再追随着我,你为我做的够多了,如果你愿意……”

她的话被芷澜截停,“我不愿意。小姐,你不用赶我,我不会走的,我从被卖进宁府的那天起就只把这里当成是我的家,老爷让我跟着你,我就一辈子都是你的丫鬟,到死那天为止。更何况,如果不是小姐护着我,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我早就被府中管家打死了,芷澜虽是奴婢,却也知道受人于恩要结草衔环。况且为了那个秘密老爷也不会同意放我走的,只有我在小姐身边,小姐才最安。”

耐不过芷澜的坚持,她也作罢,反正她对凤都不熟,许多事还需要她来指点着。吹了吹药碗中苦稠的汤汁,皱眉喝下,砸了砸舌,她还真是极其讨厌这东西。

望着那张平静中带着娇俏的脸,芷澜的心里越是忍不住的悲伤。普通人碰到这类事都是要死不活,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官宦的显赫人家。小姐却好像对破身无所谓的样子,女子贞洁最是重要,相爷虽要娶小姐,正常人都是不愿背负这顶耻辱的帽子,又遑论是西凤都在耻笑的女子。便是嫁过去,小姐往后的生活又该怎么过下去,面对着世人的嘲笑,相爷真的能不介意,爱护小姐吗?怕是小姐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,所以她认命,把苦楚埋藏在心底,用笑去化解云淡风轻,那样的小姐坚强的令人心疼。两个南辕北辙不曾见过面的人哪谈得上感情之说,多半也是相爷有着其他的目的,她觉得沦为棋子的小姐好可怜,她会保护着小姐,绝不再让别人欺负她。小丫鬟在心里暗暗发誓。

指腹敲了敲芷澜的额头,将空碗递给她,“我不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,不用同情我,这件事我迟早会弄清楚,只是与其怨天尤人,不如克服恐惧坦然面对。我们要在一件事发生的时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,若努力过了依然改变不了结局,那只能说明那条必定是我要走的路,无论绕过几个弯都会经过的坎,跨过去,你会看到一切都没有因你而变化,每个人都在过着自己平凡的日子。遗忘是人的通病,而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,我还来不及去感伤,就怕时间过得太快,眨眼已过一世,却徒然发现自己一味的在做一件事,我不想有遗憾。”我还没有好好爱过一个人,有太多的不明白,有太多的牵挂放不下,我前十几年的人生有太多的留白,那里只有黑和白,我想知道是否还会有其他的颜色,所以我想活下去,那样顽强的信念,怎还敌不过其他微不足道的小事呢?而芷澜,总有一天你会懂的,如果到了那天期望你还能如现在般单纯的信任着我。

阙仙楼,这是凤都最大的酒肆,临飘渺湖而建,依是淳淳湖水沿窗而过,远处湖心翠亭如一禺盛开的莲花般绽放,湖岸四周围袅着嫩藕粉色的桃花,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微风细抚,花瓣在空中旖旎旋转,轻坠于湖面,湖水粼粼波光,似一层层粉红的波霞,烟霞十里,迤逦风光,哪是海市蜃楼可比拟。只羡鸳鸯不羡仙,便是神仙都要为这烟波的桃林蹙足,来一壶美酒,慵懒地栖息在这大好日光里——此楼由此得名。

因阙仙楼位置极好,顾能一饱这天壑三大美景之一的眼福,往来宾客络绎不绝。再看阙仙楼的布置,雅致清新,脱俗大气。瑶台上名伶舞姬相继表演着,泠泠妙音响绝于耳,醉湖三日焉不息余韵。据说坊间曾有秘闻,阙仙楼之所以能如此闻名大造,是仿造了被尘埃掩埋在历史残埂断壁中的望江楼,只因那个名字是个禁忌,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提起,也就忘了当初望江楼的影响有多远,只依稀从阙仙楼今日的成就不难看出那三个字背后的强大。

此时瑶台下雀声四起,热闹非凡。众人不由好奇望去,只见一楼的高台上隐隐见于一位女子,风华绝代,美艳动人,妖娆的身姿裹着曳地纱裙,鬓角的步摇随着她指尖的翻飞悠扬起乐。那人不是兰晴语又是谁?她着一身红色霓裳,手覆彩帛,坐在一架瑶琴前,那架瑶琴正是当世名琴——凤凰于飞。据说这架琴正如它的名一样,琴音清曼脱俗,婉转低回——那是多少人渴望而不可求的。

他的手静静附于廊柱下,琴音却已响起,是《雨霖铃》。这首歌表达了女子对爱郎的祝福,对两人有缘无分的感情叹息的失落,又对命运无奈的悲惋。她弹的很好,对凤凰于飞驾驭娴熟,显然是一直在运用。偶抬头不经意间撩眸掠过楼上的男子,似哀婉似怨嗔,又似绵绵情意赋予其中。

“六哥,一切准备妥当,南晋那边潇然已经将人接应到了,西凤边境有唐枫把守着,一路都毫无差池,边疆口也未见南晋的追兵,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,定能将人安的送到你身边,你就放心吧,保管万无一失。”绯衣女子恻然道,半个身子倚在栅栏外,双手擎着浮聚在栏上的彩带,缎面翠桃粉的绣鞋在空中涤涤荡荡来回的舞动,好一番风流洒脱。

“那边呢?”男子淡淡侧首问身后的人。

“皇上届时会亲自为您主办婚礼,因婚礼盛大,又深受皇恩,仅次于国婚,故各国使臣都会前往送贺礼,皇上特此浩恩婚礼当日都城城门销禁一晚,那时人流复杂,便是最好的时机。”那人慢吞吞说道,削尖的嗓子刻意压低了几分,低眉顺目作小伏状,身上的衣衫却是普通百姓都望尘莫及的绸缎样式,华贵又不张扬,低调中又彰显着身份。

“主子,若是皇上不同意这门婚事您预备怎么办?”当时千钧一发,那件事闹之如斯地步,只怕所有的事都要功亏一篑,他却灵机应变,化险为夷,令人不得不佩服此人的智谋。

男子清隽的侧脸凝望着瑶台上筹光绰影的陇纱,指尖轻扣着栏沿,烟雨浩澜中那张被鲜血交织的脸浮现,女子无助孤弱又坚韧的望着他。可惜,他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浮木,他只会将人推进深渊,却不会解救,所以是命运将你推给我,而非是我要拉你下地狱。

他缓慢轻启檀口,说出的话阴鸷冷狠:“不让自己有退路,别人便也无路可退。”西凤帝向来深知他和宁浩有过节,他娶宁浩的女儿不会有别的阴谋,除了帮助西凤帝解决麻烦外,又能掣肘着宁浩,一举数得。于他,这场婚姻势在必行,娶一个不讨厌的人最好,至少能好对付一些,最坏的结果是拿了个烫手山芋——其实不管道路多么曲折,通向他所要的目的都是一样的。又或许找一个懦弱,被万民唾弃的女人更好,这样的女人过于自卑,他好掌控,她也绝对没有颜面纠缠他,毕竟是他帮她脱离的苦海,免于流言的唾骂。

“伯恒,在闹洞房这一环节我会假借醉酒,亲自去都城城门接人,送往安的地方。只这一环节有太多的变数,皇上恐会早行离开,你只需拖住三公主,她要闹你便让她闹,皇上宠爱公主,自不会弃之不顾,到时府中就由你权负责。”

“主子,使不得,离这最近的就是云州,云州来凤都路途遥远,便是汗血宝马不停歇的赶路走捷径,也需从水路走方一天一夜才到,万一这途中消息走漏风声,又或者那边走的慢了,都可能惊动凤都里的人,到时您无法在皇上面前交代,这件事也会构成您的把柄,那边的主子更会受此牵连。”

“六哥,都城城门有我守着,我会亲自将人送到的,那边也有接应,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?!这时候你出去只会更危险,也将事情复杂化。”

“主子,只是偷运个人,比这艰难的事我们都做过,您怎么反倒不安了?”他可是很少看到自己的主子神情如此肃容,平日若是泰山崩于前他怕也能谈笑风生,只怪乎那人确不是简单之人。

众皆劝说无果,他的声音如他出尘的风姿般飘渺无定,惧是无法深信会是这样的人说出,心中皆不无震颤。

“她只有见到我才能心安,我亦如此。”他说这话时眉梢深情柔和,恍如只那人方能令他动容,任他深之重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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