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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.她的生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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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低垂着眼睑,细长的睫毛如羽毛般敛住她的心事,等缓解了疼痛,再抬起眼眸时,那潋滟的波光中早就不现那股悲伤,反换上了清浅的笑意,“不知夫君想和妾身谈什么?夜寒霜重的,不如去屋中相谈,这毕竟也是我们的新婚之夜。”她言语中清寡的讥讽,透着淡淡的失落,着实像一个深闺怨妇。

司夜离静默一瞬,敛尽了眸底的嘲讽之意。他四周散发的山雨欲来的威压气势,唇瓣的冷讽,眸若寒潭,微微蹙起的眉宇,都显示着对她的极其不耐烦。

朝夕微微一颤,怔了怔,出神般望着眼前的人。那眼底的戾气和厌恶不似装出来的,但那世人眼中那个温润如玉、嫉恶如仇、关爱百姓,便是刀架在脖子上都能浅淡如云,笑罢今朝的人。这样展颜露色、内敛深沉极致的两个人,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?

“大可不必。”司夜离冷峻的面容上不容置疑的拒绝了她。不容她退却,他的手捏住了她的下颌,促使她鬓角的珠佩一阵环伺轻颤。他的手劲不似他的人那般温雅,迫使她只能看着他,聆听着他一字一句的宣白。

“你听好了,今日这番话我只说一次,且你记着也好不记也罢,都不容许你再做出今夜之事。否则,无论你父亲手握重兵,还是你有皇上钦赐的谕令,我都必将让你万劫不复。”

朝夕被他的话一刺,似才抬眸看清了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,似才看清那温雅的表象后,他狠厉的心,与那决绝的铁腕。

他眯了眯眼,敛眸说道:“不要以为你嫁入相府就妄想当夫人,我可以在外人面前给你这个颜面,但你若不要,非要闹出点是非,传到你父亲那里,那就看看世人是信你还是信我?!”他像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媚恶魔,又像是从地狱而来的阎罗,紧紧的扼住她的命脉。他以为她是世人眼中那个胆小如鼠的女子,才敢警告她,却不知她根本不屑他的警告。

他的眸中倒映出她看似乖顺,微掩的睫毛下却有一股极淡的轻嘲之意,他的指掌又迫紧了几分,直到她的下颌深红一片,但不管他怎么弄痛她,她都像是个感受不到疼痛的瓷娃娃。一般人又怎能承受他用足了八分的力气,而她,即使痛到极致,也不过微微敛眸,蹙起的眉宇显示了她也是会疼的,那就让他看看,她究竟有多能忍。

“你最好祈祷晴语会没事,否则你在相府的日子会更难过。如果不是因为你,我今日该娶的人就是她,我只是可怜你,所以你别妄想能赢得我的心,而想除去她。别在我面前耍诡计,我不会爱上你,也不会来你的院子。你会成为相府人人尊敬的夫人,这是你的身份该得到的,但仅此如此,其他的,你别妄想也最好别想。”

猎猎袍袖甩开女子,狭长的凤眸轻鄙地掠过她。新婚之夜她的丈夫给她上的第一课却是让她安分守己,别痴心妄想。她与兰晴语只有一面之缘,她又有何理由会去害她?在他眼里,她不过是个善妒的女人,连这点容忍量都没有。她想开口解释,可是又能解释什么?解释她是无意中经过,解释她没有出手害人,怕在他眼中都是多余的,欲加之罪何患无辞。望着那徐徐暮色中融身在暗夜中的修长身影,扶着廊沿的纤白玉手微微颤抖,唇角微抿。她跌坐在廊凳上,脊背传来的痛感丝毫不能减轻心底压抑的翻搅痛楚,喉咙一甜,呕出黑色的血水,在衣襟上开出蜿蜒艳丽的红梅,宛如傲视飘逸的群蝶,乘风拘洒飞去,挣脱这幽暗的牢笼,远离这腥风血雨。

司夜离,收起你那可怜的微薄的同情心,你不过是为此而挣得了美名,不用那么冠冕堂皇的找借口,处处为难,其实根本就是不想她霸占着嫡妻这个位置。今夜发生如此多事,想来,若不是你,便是有人等不及要为你腾出这个位置。她已处处小心,思来想去这许多细节,并未沾染许多物事,喝下的酒也多数都吐了出来,却不想还是敌不过别人的算计,究竟是谁要害她?

她想出声,喉口干涩的只能呕出更多的黑血,霜雪未降,她的身子已倾寒入骨,白色的狐裘大氅裹不住冰冷到骨子里的寒意,她最怕冷,所以最想偎着温暖。可是温暖那么遥远,怕是此生再不得。泠泠风声中,她仿佛听到了那细碎清朗的笑声,那双只比她大寸余的手执着她小小的手掌,“我教你唱天高高,你就不怕了”……

天高高?天高高是什么?她歪着小脑袋,和他坐在蔓草堆砌的高隆上,弦月笼挂在枝头,一望无垠的漠漠浩瀚中,是他微扬的歌声。歌声倾泻,如珠如玉,丝丝入盘,絮扣铮铮。端得是一匹上好的丝绸在指尖细细帜就,滑润柔软。又如微风抚耳,歌声干净清澈,像泉水在山涧间脉脉流淌。她听得如痴如醉,在这孤寂的冷夜中似有一盏明灯燃缀在心头,令她只要一想起这首歌,便能赶走心底的恐惧。

那时她还小,并不能体会歌词的意思,只能用心记着,只知道这是首希望之歌,至少对她来说是。

天高高,月弯弯,微霜初雪絮飘渺,卷帷孤灯泪痕残;将军此去,不知归期,保家卫国守边关;夜无尽,灯沧澜,小楼阁前竹青衫;终能安邦定四海,春风细雨还复来……

唇角敛起浅淡的笑意,她的身子被无尽的黑暗笼罩,敛尽无尽的落寞。微瞌的鬓角跌碎了一地的风华,朦胧的眼底再看不清这融融夜色,惊起残碎的落叶在风中袅袅娜娜漾舞,坠堕入无边的暗夜中。

芷澜沿着廊柱的尽头一直焦急的等待着,流锦带着两个侍卫看守着她,横眉冷对,恭候着司夜离对他们的处置。芷澜看这阵仗,心中惧是惊怕,一时未反应过来,等察觉到事情不妙时,流锦已经派人看住了她。芷澜先前以朝夕的身份假扮她时,对凤都的名媛千金都有所了解,自然也是见过兰晴语的。她若不是自己想不开,当时就他们在场,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。

芷澜愁的汗都要出来了,神色慌张,脸色惨白,这看在流锦眼里就像是做贼心虚。流锦跟在司夜离身边久了,多少也沾了些主子的脾性,最大的特点便是做事不着痕迹,极会察言观色。在无形的威压下,芷澜也在担心司夜离会对朝夕说什么,她有种糟糕的感觉,心脏在胸膛里剧烈的跳动。小姐从小因身体有隐疾,体弱多病,一直养在塞外,一些言行举止与在凤都养在深闺的女子自是有些不同,也不知会否顶撞了相爷。

司夜离翩然出尘的身姿行过芷澜身侧,狭长的凤眸斜飞入鬓,唇瓣一贯淡漠的笑意敛尽无数风华。他略瞥了瞥芷澜,浅笑道:“你是伺候夫人陪嫁的贴身婢女吧?”

芷澜侧身福了福,恭敬道:“是。奴婢名为芷澜。”她耳根薄红,夜色迷离下,无法看清那些微的异样。

司夜离点了点头,覆手说道:“以后照看好你的主子,莫要再做出有失身份的事,若再害人,本相必定严惩不贷。”

神思被司夜离迷得恍惚的芷澜,乍然一惊,薄汗浸湿了脊背。她不知他们两人谈论的是否这件事,司夜离是否已怪罪过宁朝夕,但显然她没有解释过这件事,导致他依旧误会着。芷澜匆忙跪下,伏在司夜离脚下,颤声道:“奴婢斗胆,此事非我家小姐所为,乃是一黑衣人掠过,兰小姐才会不慎跌入湖中,还望相爷明察。”

司夜离眯了眯眼,墨黑的眸底越发深沉,显得他心思难测。

流锦将阻住路的芷澜拉开,叱喝道:“不过是个丫鬟,胆子到不小,胆敢冲撞相爷,真当这里还是宁府吗,一点规矩都没有。”

芷澜被流锦拎着衣领,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,然没了方才的勇气,颤了颤,惧怕的望着流锦手中的宝剑。她是听说过相爷治府的威严,就怕他一声令下将她斩了。

司夜离凝视着西斜的斗月,并未理会芷澜的那点小心思,冷然道:“无需狡辩,本相亲眼所见,还冤枉了你们不成?你让她去向晴语道歉,若取得原谅此事便作罢,若晴语将此事闹至皇上那里,便是本相也帮不了她,定会秉公办理。”言及此,人已行出数步远。

芷澜低垂着头,直至他们一行人完被暗夜笼罩,她才敢爬起来抹了抹额头的冷汗,颤巍巍匆匆朝反方向跑去。

此时,戌时泰半,正是歌舞酒兴正浓时。酒酣淋漓,相府请了凤都最有名的班子丽聚仙,专门将正厅的门帘都卸了,在对面搭了个戏台子,咿咿呀呀唱着小曲,歌颂着西凤帝的美德。又编排了几出边疆戎马,离乡背井,妻离子别可歌可泣的戏,赚得人泪眼纷纷时,陡然一转,变成了战士保家卫国,战争打斗的戏,极是精彩纷呈。

西凤帝坐在高位,半撑着头,身边徐暮伺候着饮酒,他显然有些意兴阑珊。微瞌的眸底欲闭未闭,徐暮在旁边悄声问道:“皇上,奴才伺候您回宫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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