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然奋力从昏沉中睁开眼睛，摸过手机一看，已经下午两点了。
程爸程妈不在家，饭桌上放着给她留的饭。
她恍惚想起，老两口下午好像是要去农贸市场补货。
程爸跟程妈在香芷苑门口，开了一家十平大小的早餐店。
铺面是五年前，程爸从隔壁汽车美容店分租出来的。
他们这个香芷苑小区是一家小开发商的楼盘，只有六栋二十八层的小高楼，地理位置还有点偏，与临近的大型小区，隔着一个公园两条街，来往人气不是很高。
开这间店时，姐姐程嫣是不同意的，但程爸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，死活要开，还偷偷辞了食品厂仓管的工作。
以前在老家，他开过建材店，将单位买断时补的十万块部投了进去，仅仅三年就经营不善转了手。
那时候，程然才上高一，程嫣是大二，程妈早已不务农，在县里一家中学的食堂帮厨，收入微薄。程爸不敢再折腾，就来到C市，给贩运蔬菜的程小姑夫妻打工。
工打了四年，他跟程小姑之间的罅隙也越来越大，为免兄妹生仇，他索性辞了蔬菜档口的活计。
可辞工不久，他就脑门一热，背着程妈，自作主张买下了香芷苑的房子。
那几年，C市的房价虽然不高，且程嫣已经进入某知名国企做会计，收入稳定，上大二的程然，也顺利拿到了一等奖学金，但这笔巨资依然给家里带来了不小的负担。
为了减轻房贷压力，程嫣便托人给程爸，安排了食品厂的工作。
五年过去，房价飞涨，饮食行业发展得如火如荼，如今再看，程爸的两次头脑发热，都是无比英明的决定。
吃完饭，程然望了眼窗外，实在没有出门的冲动，便重新返回卧室，窝在床上打游戏，然没管天光早晚，屋外动静。
程妈推门进来时，看到的就是程然歪着头，蓬头垢面地窝在床头昏沉着的画面。
她紧紧闭了闭眼，长长一叹，在床边坐下，轻轻推醒程然，嘴里不忘嗔责：“小然，不是妈说你，你这样下去不行，早晚会睡出病来，你得多出去走一走！”
程然抬手抹了一把脸，意识终于清醒一点，“妈，睡觉就是美容，化妆品可贵了，我这样正好省钱。”
“胡说，要是睡出病来，得多花几倍钱！”
“你就夸张吧，我昨天还出去了呢。”
程妈瞪她一眼，不再纠缠，转而关心地问：“你那同学是做什么的？可有什么门路？”
程然摸过床头柜上的水杯，喝了口水，坐正身体，轻嗤一声说：“能有什么门路，她就是一个做微商的。”
“哦，咱们小区也有好些妹子做微商，好像挣不了什么大钱……”程妈念叨一句，拍拍程然说，“反正你现在没什么事，不妨跟人家一起做，多认识些人，当份兼职也不错。”
在她以为，认识的人多了，就不会胡思乱想了。
程然却兴趣缺缺地敷衍：“再说吧。”
程妈没再劝，打量她一眼后，转到正题：“下午在市场遇见你小姑，她说，她认识一家服装公司的经理，可以介绍你进去——要不，你去那上班？”
去服装公司上班？
程然蹙眉考虑，却陡然想起摊牌那天，裴文宇说的话。
“……你知道你比不上她的是什么吗你不擅交际，不懂人心，耳根子软，凡事太好说话……小打小闹没问题，可公司要壮大，你这样只会拖后腿……”
“……我可以坦白告诉你，我不爱她，但是我要让裴家东山再起，完成我爸的遗愿，所以……”
滔天的恨意如鬼魅般从心底向四肢百骸蔓延，程然只觉得脑中一片白，眼前一阵黑，牙关下意识咬紧。
“丫头，你干什么，快松嘴!不想去，咱就不去!”
程妈的惊呼和拍打，以及下唇上传来的钻心疼痛，终于将程然从迷思中拉回现实。
想起最信任的人相继背弃自己，血腥味瞬间熏红了她的眼眶。
她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，硬邦邦地问：“妈，你也觉得，我一个人干不成大事吗？”